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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家伦的大学教育思想与实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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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罗家伦的大学教育思想与实践

1931年12月,校长朱家骅引咎辞职后,国民政府先后任命数位校长,但都坚辞不就,直到1932年6月28日,行政院议决由教育部长段锡朋代理中央大学校长,这就惹下了麻烦。第二天,段锡朋到校视事,闻讯的学生出于对国民党统治的不满,纷纷涌向校长办公室,高呼口号,反对靠党务起家的段锡朋出长中央大学,甚至动手扭打,并砸坏了段锡朋乘坐的小汽车。段锡朋狼狈不堪,仓惶离校。蒋介石闻讯,极为震怒,立刻下令解散中央大学。

7月初,行政院议决聘蔡元培、李四光、罗家伦等成立中央大学整理委员会,负责事件的调查与处理。事后,国民政府于8月26日正式任命罗家伦为中央大学校长。

罗家伦从北京大学毕业后,留学美国,后游学欧洲,广泛涉及文学、史学、哲学、教育、民族、地理等学科,被誉为是博通中西的大学校长。

经过整理及学生甄别考试后的中央大学,于10月11日重新开学上课。罗家伦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作了题为《中央大学之使命》的就职演说,阐述了他的大学教育思想,希望在中央大学创造一种新的精神、养成一种新的风气,目的是为中国建立有机体的民族文化而努力。

(一) “创造有机体的民族文化”的大学使命

罗家伦在就职演说中提出,中央大学的使命是为中国“创造有机体的民族文化”。一个国家沦落到遭受外敌的入侵,重要的原因“在于没有一种整个的民族文化,足以振起整个的民族精神”。(罗家伦:《中央大学之使命》,《中央大学七十年》,1985年版,第97页。)而民族文化是一个民族精神的结晶,民族团结图存的基础,是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生命质素。

大学教育应该是文化教育的最高机构。1931年9月18日,日寇炮轰沈阳,强占了我国东北三省。四个月后,日军进攻上海,淞沪军民奋起反击。作为设在首都的国立大学,应对民族与国家尽到特殊的使命和职责。将大学教育与国家和民族的生存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,这是罗家伦大学教育思想的精髓。

 “创造有机体的民族文化”的大学使命应包含两层含义:第一,大学教育必须具有复兴中华民族的共同意识,目标应该一致;第二,互相协调,向着建立民族文化的目标迈进,步伐也应一致。即组织起来,共求民族复兴大业的胜利。

 所谓有机体的文化,罗家伦认为“从纵的方面讲,自小学、中学、大学以至研究院,缺少一段无从实施;从横的方面讲,无论文、法、教、理、工、农、医、商,都是一整套的配合,缺少一个都配不齐一整个国家的机构”。(《抗战的国力与文化的整个性》,《罗家伦先生文存》第五册,第544页。)所以一所大学的本身就应是一个有机体。中央大学从纵的方面看有幼稚园、小学、中学、大学本科、研究院;从横的方面看有文、理、法、教、农、工、医7个学院40个左右系科。“芦沟桥事变”后,罗家伦考虑到抗战的长期性,及时择地重庆,成为西迁高校中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大学。随着抗战形势的恶化,办学经费的短缺,中央大学不但没有停滞不前,还在原有的基础上求得较大发展。比如增设航空工程系、水利工程系,扩充医学院,创办中央大学研究院等。罗家伦如此苦心孤诣地谋求发展,就是希望中大师生不论是学文的、学理的、学农的、还是学工的……,都应目标一致,互相协调,以创造有机体的民族文化为己任。“如果一个大学不能负起创造民族文化的使命,便根本失掉大学存在的意义。更无法可以领导一个民族在文化上的活动。”(罗家伦:《中央大学之使命》,《中央大学七十年》,1985年版,第97页。)

(二) “诚、朴、雄、伟”的新学风

 高尚的理想,认定的目标,伟大的使命,只有养成新的学风才能达到。罗家伦认为新学风的养成,须从“矫正时弊”入手,破而后立。所以,他为中央大学提出“诚、朴、雄、伟”四个字的新学风。

 “诚”,即对学问要有诚意,不把学问当作升官发财的途径和取得文凭的工具;对于“使命”,更要有诚意,要向着认定的目标义无反顾地走去。

 “朴”,是质朴和朴实的意思。不以学问当门面、作装饰,不能尚纤巧、重浮华,让青春光阴耗费在时髦的小册子、短文章上面,而要埋头用功,不计名利,在学问上作长期艰苦的努力,唯崇实而用笨功,才能树立朴厚的学术风气。

 “雄”,是“大雄无畏”的雄。为纠正中华民族自宋朝南渡以来的柔弱萎靡之风。要扭转一切纤细文弱的颓风,就必须从“善养吾浩然之气”入手,以“大雄无畏”相尚,男子要有丈夫气,女子亦须无病态。

“伟”,是伟大崇高的意思。要集中精力、放开眼界,从整个民族文化的命运着眼,努力做出几件大事业来,切不可偏狭小巧,存门户之见,亦不能固步自封,怡然自满。

 其后,“诚、朴、雄、伟”就成了中央大学的校训,尤其是“诚、朴”两字,在中央大学相沿成习,蔚然成风。中大人认为惟其朴实无华,方能刻苦用功。1941年7月,罗家伦即将离任,在这一年的毕业典礼上谈到青年修养时又说:“胸襟狭,格局小,藩篱隘,成见深的人,就无从谈风度,我常常勉励中大同学,做人处世,要持一种‘泱泱大风’的气度。”好的学风与“泱泱大风”的气度是相辅相成的,大学教育只有为民族、国家培养出能通达事理,气度雍容的领袖人才,才能承担起创造有机体民族文化的使命。

(三) 三育共进 “二格”占先

青年学生的教育是大学教育的另一个重要问题。“青年是国家的基础,若是青年的教育不完备,国家的基础,便不巩固,民族的前途便无希望。”(《为救灾是中国 为求学是青年》,《罗家伦先生文存》第五册,第437页。)完备的青年教育须从知识、体格、人格三方面进行,即德、智、体三育共进,这已是当时教育界达成的共识。罗家伦在此基础上,特别提出青年教育中的“二格”,即“体格”与“人格”的问题。他认为当时的青年教育,在知识方面,虽有不足,但比以前有很大进步,而且会随着基础知识、专门知识和辅助技能的进一步传授,青年学生的知识结构会越来越趋于合理,有缺陷需要努力改进的是“体格”与“人格”两个方面。

体格即身体素质。罗家伦在《教育的理想与实际》一文中指出:“体魄是完人第一个最重要的条件,没有健全的体格做基础,学问和事业是无论如何做不好的。”(《教育的理想与实际》,《罗家伦先生文存》第六册,第169页。)要增强青年学生的体格,除教育当局引起足够重视,减轻学生课业负担,清除社会陋习及营养不良等影响青年健康的因素外,大学教育还应注重体育训练和军事训练。体育训练可以增强体质,还能培养学生公开竞争,团结合作的精神。战时的中央大学虽然活动场地狭窄,学校却能因地制宜,组织学生在松林坡的通道上进行拔河、立定跳远、接力赛等,体育活动开展得红红火火。院际、校际间的篮球、排球比赛也非常频繁;军事训练也能增强体质,改掉懒散拖沓的生活习气,培养学生具有守纪、勇敢、整洁的军人风尚,改变青年学生懦弱的形象。为此,中央大学从1935年起实行军事训练。西迁后,对全体男生与特别研究班学员一律实施军事训练和军事管理,对女生进行战地护理训练,以增强体质,并适应战时需要。

人格即道德品质。完备的青年教育,道德品质教育是最为重要的。罗家伦直率地批评现在的大学太重物的组织科学,而不曾注重人的组织科学。指出“人事研究的进步若是不能与物质研究的进步互相配合,并驾齐驱,那人将有被物控制的危险”。(罗家伦:《中央大学之回顾与前瞻》,《中央大学七十年》,第114页。)有些青年人在大学里虽然学了些知识,但没有养成一种健全的人格,一旦走入社会,恶劣的人格暴露出来,从而危害社会;也有些青年人太看重现实,尤其是对于物质的现实,而缺乏远大的理想和抱负。罗家伦认为大学决不是贩卖知识的商店,制造学位的场所,所以大学只传授一些知识而忽略人格培养的做法是错误的。为此,他希望中央大学的教职员要以身作则,潜移默化,不仅在知识上,而且在人格修养上,予以切实指导,使之“造成一种堂堂正正的知识公民,一方面是顶天立地的人物,一方面是继往开来的中坚”。(罗家伦:《中央大学之回顾与前瞻》,《中央大学七十年》,第115页。)1938年8月,中央大学率先试行导师制,要求导师“以自己的表率扶助学生品德之培养”。(《中央大学导师制实行办法》,《南京大学校史资料选辑》,第376页。)罗家伦身体力行,经常向学生作演讲,阐述如何求学、做人,倍受青年学生的欢迎。

对于如何处理好爱国与学业问题,罗家伦真诚地告诫青年学生,抗战是民族之战,是长期的,需要坚实的后备力量。在后方努力学习,与前方将士英勇杀敌都是报效祖国。战争结束后,祖国需要大批有知识、有人格、有体魄的人才,建设国家。为此,他寄希望于中央大学担负起复兴民族大业的参谋本部的责任。

(四) 不趋时尚 注重科学精神

罗家伦认为科学的精神在求真理,当求真理的时候,并没有特意去计较其功用,一旦求得之后,不定在什么时候,会发生极大的作用。他在《中央大学之回顾与前瞻》一文中,引用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一句话,“正其谊不谋其利,明其道不计其功”来说明科学精神的作用,等到“谊正道明”以后,自有无穷的“利”,无穷的“功”产生。如孟特尔在寺院里配豆种,发现了优良品种与遗传的关系,当时他哪里会想到后来植物、动物,甚至人类品种的改良,都应用到他的遗传定律。

抗战爆发后,社会上有些人认为大学教育不能直接为抗战起作用,应该停办大学;另有些人提出改大学为短期训练班、速成班,传授速成知识、简易技术即可等等。罗家伦嘲笑战时教育速成论者的短期速成办法是“万应灵丹”,以为“一吞下去就可以抗日”是不切实际的。他主张抗战时期要积极维持完整而正规的教育,建设有机体的民族文化,并结合抗战需要增设系科,加强抗战国力。大学教育,尤其是近代科学教育里面,决无“王者之路”(捷径)。

罗家伦在长校初期提出“安定、充实、发展三时期以进”的治校方针。认为在安定时期,应当有所充实,充实时期应亟谋发展。充实不仅是图书、仪器设备的添置,还应重视教学人才和课程内容的充实。罗家伦曾经说:“聘人是我最留心最慎重的一件事。我抚躬自问,不曾把教学地位做过一个人情。”(罗家伦:《中央大学之回顾与前瞻》,《中央大学七十年》,第110页。)他到校上任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延聘和极力挽留原有良好教授。这“良好教授”的标准,即一方面能教导学生;一方面能扶助教员提高业务能力。当时教师分专任与兼任两种,罗家伦主张教师应以专任为主,“以求其心无二用,专心在中大授课”。至1937年抗战前夕,中央大学教师共424人,其中兼任教师50余人,较1932年减少了一半。

在充实师资力量的同时,还应准备一个好的精神环境和物质环境,让好的教师都愿意到中央大学来。西迁后,学校经费短绌,物资奇缺,教学设施及学术环境远远不如战前,可学校在最困难的情况下,也未拖欠过教师的薪水;还创办中央大学研究院,为教师提供教学研究场所,这些都是中央大学能不断聘请到名师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罗家伦根据社会需求和学科发展的趋势,对中央大学的系科设置,不断进行调整与扩充,使中央大学成为规模最大、学科最齐全的综合大学。如1934年创办机械特别研究班,为中国培养了第一批航空工业专门人才。并在机械特别研究班的基础上创立航空工程系,再度创办医学院、水利工程系和恢复社会学系等。

在教学上,罗家伦十分重视基础课程的开设。他认为大学的课程是根据各国学者长期共同研究实践的结果,并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加以确定,并不是由某一学校或某一教授随便增加删除的,更不能因为抗战而停办某些看似“不实用”的基础课。西迁后,在办学条件极其简陋的情况下,学校开设的基础课程不仅未削弱,反而有所加强;专业课程也与平日一样进行,及时反映科学新水平;而且做到循序渐进,为学生打下扎实基础。

1937年教育部颁发《战时动员计划》,指出“战时各级学校教育,均应力求切合战时需要,各级学校之课程与管理应实际情形,量予变更”。(《教育部战时动员计划》,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》第五辑,第112页。)中央大学各院系结合本学科的特点,开设与抗战相关的课程,如文学院开设民族诗歌、战时文学讲座、东北民族史等;理学院开设国际政治地理、军事心理、地形测量、中国经济地理、康藏地理、航空气象等;法学院开设苏联研究、欧洲独裁政府、国际组织、战时经济等;工学院开设弹道学、无线电等。这些课程既激发了学生的学习兴趣,也为大学教育结合时代需要,为抗战建国发挥应有的作用。

除结合学科开设相关课程外,中央大学战时还开设一些辅助课程。这些辅助课程大致分三类:①战时常识讲演,如消极防空常识、战时国际公法常识及医药常识;②战时技术训练,如急救、维护交通及侦察敌情;③编印有关战争常识宣传刊物。罗家伦认为开设辅助课程的目的“使学生在战争的时候,有一套普通应用知识技能,并学会如何将这种普通的知识和技能普遍到一般民众里面去。”(《大学到了备战时期》,《罗家伦先生文存》第一册,第516页。)中央大学从1938年起,开设电信、炮术和战地卫生三类训练班,规定不分院系,每人必选一课,计算学分,中途不得退修。战时的中央大学在课程开设上不仅注重完备学生的知识结构,也适应了抗战的特殊需求,真正体现了正确而真实的科学精神。